编辑：骢迈

     本文选自选自《袁中郎集笺校》。袁宏道(1568-1610)，字中郎，号石公，湖广公安(现在湖北公安)人，明代文学家。与其兄袁宗道、弟袁中道都有文学成就，被称为“公安三袁”。满井，明清时期北京东北郊的一个游览地，因有一口古井，“井高于地，泉高于井，四时不落”，所以叫“满井”。

    这篇游记写于明代万历二十七年(1599)春天，本文通过北京郊野满井早春二月自然风光的描绘，表达了自己置身野外时的欣喜心情，也流露出对官场生活的厌倦和自己渴望陶醉于自然山水中的情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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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燕(yān）地寒①，花朝（zhāo）节②后，余寒犹厉。冻风时作③，作则飞沙走砾（lì）。局促④一室之内，欲出不得。每冒风驰行，未百步辄（zhé）返。

    廿（niàn）二日⑤天稍和⑥，偕（xié）数友出东直⑦，至满井。高柳夹堤，土膏⑧微润，一望空阔，若脱笼之鹄（hú）⑨。于时⑩冰皮始解，波色乍（zhà）明⑪，鳞浪⑫层层，清澈见底，晶晶然如镜之新开⑬而冷光之乍出于匣⑭也。山峦为晴雪所洗⑮，娟然⑯如拭，鲜妍明媚，如倩女之靧（huì）面而髻（jì）鬟（huán）之始掠也⑰。柳条将舒未舒，柔梢⑱披风，麦田浅鬣（liè）寸许。游人虽未盛，泉而茗者，罍（léi）而歌者，红装而蹇（jiǎn）者，亦时时有。风力虽尚劲，然徒步则汗出浃（jiā）背。凡曝（pù）沙之鸟，呷（xiā）浪之鳞，悠然自得，毛羽鳞鬣（liè）⑲之间,皆有喜气。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⑳，而城居者未之知也。

    夫（fú）不能以游堕（huī）事㉑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，惟此官㉒也。而此地适㉓与余近，余之游将自此始，恶（wū）能㉔无纪？己亥㉕之二月也。

    ①燕：今河北北部、辽宁西部、北京一带。这一地区原为周代诸侯国燕国故地。这里指北京。北京是古燕国都城所在地，所以称燕地。

    ②花朝节：旧时以阴历二月十二日为花朝节，说这一天是百花生日。

    ③冻风时作：冷风时常刮起来。冻风：冷风。作：起。

    ④局促：拘束。，

    ⑤廿二日：二十二日，承花朝节说，所以没写月份。

    ⑥稍和：略微暖和。

    ⑦东直：北京东直门，在旧城东北角。满井在东直门北三四里。

    ⑧土膏：肥沃的土地。膏：肥沃。

    ⑨若脱笼之鹄：好像是从笼中飞出去的天鹅。

    ⑩于时：在这时。

    ⑪波色乍明：水波开始发出亮光。波色：水波的颜色。乍：初、始。

    ⑫鳞浪：像鱼鳞似的浪纹。

    ⑬新开：新打开。

    ⑭匣：指镜匣。

    ⑮山峦为晴雪所洗：山峦被融化的雪水洗干净。睛雪：晴空之下的积雪。

    ⑯娟然：美好的样子。

    ⑰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：像美丽的少女洗了脸刚梳好髻鬟一样。倩女，美丽的女子。之：助词，用在主谓之间，取消句子独立性。靧：洗脸。掠：梳掠。

    ⑱梢：指柳梢。

    ⑲毛羽鳞鬣：毛：指虎狼兽类；羽：指鸟类；鳞：指鱼类和爬行动物；鬣：指马一类动物。合起来，泛指一切动物。

    ⑳未始无春：未尝没有春天。这是对第一段“燕地寒”等语说的。

    ㉑堕事：耽误公事。堕：坏、耽误。

    ㉒此官：当时作者任顺天府儒学教授，是个闲职。

    ㉓适：正好。

    ㉔恶能：怎能。

    ㉕己亥：明万历二十七年(1599)。

    北京一带气候寒冷，花朝节过后，冬天余下的寒气还很厉害。冷风时常刮起，刮起就飞沙走石。拘束在一室之中，想出去也不行。毎次冒风疾行，不到百歩就（被迫）返回。

    二十二日天气略微暖和，偕同几个朋友出东直冂，到満井。高大的柳树竖立在堤岸两旁，肥沃的土地有些湿润，一望空旷开阔，〈觉得自己）好像是逃脱笼子的天鹅。在这时结冰的河面刚刚融化，水波开始发出亮光，像魚鱗似的浪纹一层又一层，清激得可以看到河底，亮晶晶的，好像明镜刚打幵，清冷的光辉突然从镜匣中射出来一祥。山峦被晴天融化的积雪洗过，美好的样子好像刚擦过一样，娇艳明媚，（又）像美丽的少女洗了脸刚梳好的发髻一祥。柳条将要舒展却还没有舒展，柔软的梢头在风中飘荡，麦苗破土而出，短小如兽颈上的毛，オ一寸左右。游人虽然还不算多，〈但）用泉水煮茶喝的，拿着酒杯唱歌的，身着艳装骑驴的，也时时能看到。风力虽然还很强劲，但走路就汗流浃背。所有在沙淮上晒太阳的鸟，浮到水面上吸水的鱼，都悠然自得，在动物当中都透出喜悦的气息。（我这）オ知道郊野之外未尝没有春天，可住在城里的人（却）不知道它啊。

    能够不因为游玩而耽误公事，潇洒地徜徉在山石草木之间的人，只有我这种闲官啊。满井这个地方正好离我很近，我的游览将从此开始，，怎能不写一篇记游文章呢？万历二十七年（1599）二月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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